行業(yè)新聞 2019.07.23
我的這種幸運,理論上來講,應(yīng)該是所有殘障人生活的常態(tài),讓他們的生活有很多可能性。”
“世界上不應(yīng)該有殘疾人,因為這是我們腦海里的一個刻板印象。”2017年第1季《奇葩大會》上,蔡聰語出驚人。他認為,傷殘只是一個人的特點或者條件,真正讓他們的生活遇到問題的,是社會上充滿了太多物理環(huán)境的障礙以及腦海中的負面認知。
10歲時,因為藥物性青光眼導致視神經(jīng)萎縮,蔡聰開始了此后20多年的視障生活。雖然曾經(jīng)被醫(yī)生通知“完蛋了”,但“一不小心考了全年級第一”,對應(yīng)試教育系統(tǒng)極為適應(yīng),讓他并沒有感受到多少實際上的落差。“你不是過了一個比別人少的生活,你是過了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生活。”走紅后,他的這句話廣為流傳。
褪下網(wǎng)紅的標簽,蔡聰是一位公益從業(yè)者。雖然最開始是因為“不想做按摩”而碰巧走上這條路,但他遇到了很多精彩。用3年時間,他從一加一殘障人公益集團的實習生做到合伙人位置,成為集團旗下有人文化CEO、有人基金會理事。
他從中愈發(fā)體會到觀念的重要,“如果當初在我遇到殘障這件事的時候,周圍的人不是告訴我—你完蛋了,而是告訴我—你的人生只是換了一種新的活法,如果更多和殘障有關(guān)的家庭在遇到殘障的時候能夠知道這些的話,那他們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子呢?”
這是他做殘障領(lǐng)域的價值倡導的初衷和責任所在。
以下為蔡聰自述。
惶恐
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是個網(wǎng)紅,但并不了解我在做的專業(yè)的事情,我希望大家還是理解我們傳播的價值觀念,不要光求合影。
《奇葩大會》是一個引子,確實帶來了很多機會,以前10個人里9個人都懶得聽你說,現(xiàn)在可能有三四個人覺得,這是蔡聰,聽一下你說什么。萬一有一個人理解了我們在做的事情,有權(quán)限和資源支持我們,就再好不過了。
我其實很惶恐,雖然我的觀點傳播很成功,也真的影響了很多人,但隨著時間的發(fā)展,大家又會漸漸淡忘,把你變?yōu)閯钪咎茁?,說白了不還是個殘疾人嗎?
我站在機構(gòu)層面看網(wǎng)紅身份,可以讓我們在生存和發(fā)展上有更大空間。我們內(nèi)部也討論——你要是稍微妥協(xié)一下就挺好。怎么妥協(xié)呢?出去給大家搞勵志演講,變現(xiàn)很快的,很多殘疾人干這種事情。你有網(wǎng)紅身份,都不用說謊,只要把故事里突出的點和省略的點做一下調(diào)整,比如人生遇到過多少磨難,如何一次又一次被打倒然后站起來,終于有了今天。
這種勵志的框架和套路我很熟,我也能說,但這個真不適合我。站在臺上你自己都不信這一套,情緒不對呀,就特別假,沒有現(xiàn)場感染力。
工作中光鮮的事情其實有很多。2011年,當時的比利時王儲妃(現(xiàn)比利時王后)來中國訪問,她是我們國際助殘項目合作伙伴的教母,非要來我們這兒看看,從那個時候就見過大人物了。2014年受邀參加奧巴馬夫人米歇爾的圓桌論壇,我作為中國唯一的殘障代表參加青年論壇,也是大場面。
我們不會故作清高,假裝去拒絕這些事情,工作要更有效率,更有效果,就必須得到社會公眾的認可。我們也不會刻意去尋求這些,通常都是人家來邀請我們,因為我們本身也是知名的中國民間殘障組織,倒不是吹噓,殘障領(lǐng)域圈子本身沒多大,如果在這個領(lǐng)域做倡導,做賦能,做權(quán)利保護,基本上都會找到我們。
但這些事情要平衡看吧,這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,并且我也是把它們當工作去對待,但是你要說把這件事情看得特別重,也沒有,畢竟我們想的問題都是怎么借這些事情更好地傳播我們的觀念,現(xiàn)在都是這種套路。
有成就感的時候也很多,通常都是一些很小的瞬間。我印象比較深的是《奇葩大會》播出之后,有朋友的朋友轉(zhuǎn)來消息說,他們家有個心智障礙的弟弟,看了我的演講,家里人第一次坐在一起能夠不回避這件事情了。當然完全像我講的那樣坦然地面對這件事情還很難,但是以前提都不能提。
包括去年在濱州醫(yī)學院給盲人學生做獨立生活、獨立出行能力的培訓,有個孩子講到,他媽媽送他來學校,把他送上樓,他當時鼓起了無數(shù)次勇氣,想送媽媽下樓走到特殊教育那個樓的樓門口都沒敢,最后就自個兒在宿舍里面待著。
參加我們的培訓后,他說下一次他媽媽再來學校的時候,他至少可以去門口接一下,帶著她逛一下校園。聽完這些你會感覺你的工作確實是實實在在有效果的。
底氣
2010年8月,我從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畢業(yè),加入一加一北京殘障人文化發(fā)展中心的盲人廣播節(jié)目。這個集團2006年成立,當時的想法比較簡單,就是盲人不想做按摩,做點別的。
2008年北京殘奧會舉辦之后,集團遇到了新的方向性的挑戰(zhàn),當時恰好有了《聯(lián)合國殘疾人權(quán)利公約》,所以開始把工作重心轉(zhuǎn)向以公約為基礎(chǔ)的倡導工作,就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布信息招聘廣播節(jié)目實習生,我剛好就趕上了。我開玩笑說,我如果2009年畢業(yè),可能就開上按摩店了,或者想辦法進醫(yī)院混個鐵飯碗,2011年畢業(yè)可能也會錯過一加一。
我是一步步成長的,我覺得機遇很重要。2011年,哈佛大學在中國做項目,跟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一起,要出一些指導性手冊,有一個是給盲人的,叫“盲人了解公約”。他們當時找到我們說“要不你們做吧”,我們覺得他們開玩笑,我們是受助對象,你讓我們做?結(jié)果他們說:“應(yīng)該是你們做,你們自己最了解自己的需求。”
在他們的“逼迫”之下,我們編寫了機構(gòu)的第一本手冊《看不見的權(quán)利》。我剛開始覺得自己不行,這應(yīng)該是法律專家做的,但他們就讓我們寫,相信我們,我們就開始坐家里悶頭編。
我們也不知道隱私權(quán)法律上到底怎么定義,跟盲人解釋隱私權(quán)怎么樣也沒用,我們就開始聊我們生活里遇到的問題,以及誤區(qū),然后變成一句一句的話,最后有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結(jié)構(gòu):有時候他們這么認為(講別人怎么說的),有時候我們也這么認為(講我們自己也會存在誤區(qū))。比如去銀行,工作人員說“你把密碼告訴我,我?guī)湍闳】?rdquo;,我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看不見,不方便,應(yīng)該把密碼告訴他們,但事實上這是一個隱私權(quán)的問題,也是無障礙的問題,是他們沒有提供無障礙服務(wù),我們還以為是看不見的問題。
寫完之后我們覺得挺好的,雖然不是學術(shù)的、高大上的,但是和我們生活相貼合的最實際的需求。哈佛老師看到也覺得挺好,認為這才是最有價值的,比法學教授講的那些空而大的理論更有價值。我當時很受鼓舞。
后來我們跟哈佛和人大法學院合作開設(shè)了“殘障與法律”課,人大的教授加哈佛的教授,還有我,三方一起給學生上課。我本來覺得自己頂多是分享嘉賓,當個道具,但是他們真的給你機會讓你去,并不看你有沒有學術(shù)背景,這些機會在別的地方很難獲得。
哈佛大學一直在建立“殘障人是自己事務(wù)的專家”的理念,給你提供最專業(yè)的培訓和支持,鼓勵你自己決策,自己實施。他們認為殘障人自己才是主體,這種理念滲透是很重要的。他們非常明確的目標是要給殘障人成長的機會,賦能,他帶著你,凡事尊重你的意見。國內(nèi)很少有這種環(huán)境。
現(xiàn)在我的底氣是,就算你是這個領(lǐng)域的專家,我們也不覺得你就比我們專業(yè),或者比我們講得好,因為你不了解我們的生活和真正的感受,你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。
幸運是可以復制的
我經(jīng)常給大家講,我是一個很幸運的人。我上學的時候恰好比較適應(yīng)應(yīng)試教育這套系統(tǒng),一不小心考個全年級第一,不能說我很優(yōu)秀,可能換一套系統(tǒng)我說不定就混得不行了。
成績好是一個敲門磚,至少讓大家天然對你不排斥。我原來有個同事是低視力,視力比我好很多,但從小到大老師都不給安排同桌,你說一個人在學校里這么成長,內(nèi)心得有多強大才能堅持住?我這種學生是家長恨不得給老師送禮把自家孩子安排到我邊上。
其實這都屬于非常態(tài),真正的常態(tài)就是跟普通人一樣,也擁有選擇的可能性。
后來要高考了,申請高考讀題被拒,就感覺前面的一切都是虛幻的,空中樓閣。結(jié)果就在那時候我爸不知怎么就在《知音》上看到一篇報道,一個盲人女孩考上特殊大學的勵志故事,就特別巧,知道了我們國家還有兩所單考單招的盲人大學,生活徹底把你希望打破之后又告訴你可以上大學學按摩,那做按摩就做按摩吧,人生就這樣還挺好的。
高考要學盲文,我就去特殊學校學盲文,大家自己“看”課文,“看”完了老師就講解,平時也不讓出門。同學們老問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,就老跟我說“你多來來,陪我們聊聊天,扯扯淡”。我覺得不應(yīng)該呀,就算被關(guān)在學校里,通過其他渠道也應(yīng)該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子呀,怎么會是這樣的呢?我難以置信。但這真的就是生活,只是這不是我們視線之內(nèi)的生活。
我當時還不覺得我自己跟他們是一伙兒的,還帶著同情憐憫的目光看他們,等到上了長春大學單考單招的特殊教育學院,我開玩笑說,掉到了盲人窩里面,發(fā)現(xiàn)我原來也是盲人。
大學老師總是講,“過去盲人的傳統(tǒng)三大就業(yè)領(lǐng)域是乞討、算命和賣藝,現(xiàn)在你們有學上了,將來可以去做按摩。你們就老老實實去做按摩,不要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。”我總是講這件事,我母校現(xiàn)在避我如瘟神。有一次開會遇到我們學校的老師,很尷尬,說我怎么在外面成天黑我們母校沒文化。
只能說像我這種經(jīng)歷太稀缺,所以我只能把它歸結(jié)成幸運和偶然。我的這種幸運,理論上來講,應(yīng)該是所有殘障人生活的常態(tài),讓他們的生活有很多可能性。所以我講幸運其實背后是有其合理性的,我們的系統(tǒng)該不該反思——給沒給人機會?
堅持的價值
我的兩種經(jīng)歷有巨大的碰撞,我在普通學校上學,無意間體會了一把融合教育,大學又去了特殊教育學校,一看,盲人怎么是這樣的?現(xiàn)在的工作能夠比別人堅持更多原因可能也在這兒吧,希望盡可能讓更多人知道這些信息,可能會實際幫助到很多人。
但工作的倦怠感和無力感也經(jīng)常有。我的工作跟生活是完全分不開的,我做殘障領(lǐng)域的倡導,殘障這個身份是永遠跟你在一起的,不管在任何一個環(huán)境里面,都會遇到跟這個身份的沖突,你要怎么去抉擇?
你會看到觀念的改變真的好難,每天要面對很多這種觀念上的交鋒,腦袋疼。比如我前幾年拒絕了好多節(jié)目,但是這兩年我開始后悔了,為什么?好多節(jié)目有固有的框架,老讓你表演一些“超能力”,或者超常的事情,我極度反對這些。以前年輕氣盛,就容易諷刺別人,但是后來我意識到這樣其實不好,不能拒絕溝通。
比如說最近一檔夢想類的節(jié)目找我,說闖關(guān)完了可以拿獎金,我一聽有獎金就問我需要做些什么,對方說講一下你的故事,我說講故事行,傳播理念嘛,那闖關(guān)呢?他說你可以找個親友幫你闖。我說為什么是別人幫我闖關(guān)?他說你完成不方便。我覺得我試都沒試,你怎么知道我不方便?就弄個轉(zhuǎn)盤趴在上面,看離心力是不是會把我甩出去,這個我也能做,而且你們這個是殘疾人專題,不方便你可以改游戲呀。
像這種時候我就老忍不住,老想“懟”人家,但激烈地跟人反抗其實沒有,生氣的時候很少。這是一種自我保護和反擊的方式,殘障人被這個社會給逼得,大部分都有討好型人格,不愿意表達情緒,因為表達情緒對自己是不利的。你生氣有什么用,最后不還得靠人家嗎?這個社會又不是完全無障礙的,你把他們罵完了,這個表格他就是不給你填,你是不是還得求人家?
有時候有人也有誤會,你出來做倡導,就覺得你天然應(yīng)該幫他解決所有事情。這也是一種很奇怪的誤解,自己不去想應(yīng)該怎么行動,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政府,又寄托于公益,那你自己是干什么的?
我們慢慢地意識到也不用去聽太多雜音,但你要知道堅持的意義,哪怕你做不了更多的事情,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給更多的殘障人和殘障家庭展示一種可能性,告訴他們這樣是可能做到的,我們就是在這樣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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